此情可待成追忆

孟夏时节，大西北这一隅还未见树木葱茏，倒是几缕黄沙伴一阵凄风，吹得门窗震响，也吹得屋里人心底一阵凉。每一次就着灯光试图勾起睡意的尝试都被心绪打破，而就在那个破晓时分，我还知晓风未停，而您也未走，可随后的那日下午14时27分，当我在办公室里坐定享受忙碌前最后一分惬意时，仿佛看到您站在门廊与我们挥手作别，目送我们各自奔忙，您日渐瘦削的脸庞，日益蜷缩的身形在离我们越来越远，直到我们再也看不见。从此阴阳两隔，原本隔着的方位界线瞬间成了时空隔阂，深情未及久伴，空成追忆待此情。

忆起时，想到的是您纤瘦的身躯协调轻盈的脚步，走得很快，这步步都是您为一家人操持生活的忙碌， 这每天一来一去的几百米，年年岁岁的几千几万里，让我们的父辈成熟，让我们成长，才让您老去。

走路快是您的特点之一，也是邻里街坊茶余饭后褒奖您的谈资，因为它是您勤快能干、身体康健的牢靠保障。记性好也是您的特点之一，周边各家商铺的某类商品价格您都能悉数记下来，分分角角都是您勤俭节约的生活态度，还记得我要去上大学了，因收拾行李拖拉临走前已来不及前去跟您道别，没想您却早早拄着拐杖一路走过来还爬上六楼来送我，您当时给我装了“元角分分”，寓意一路平安，多么美好！您做的饭菜也总是那么有特色，不放葱姜蒜肉末的土豆丝都那般美味，翻炒间糊锅后再从锅上刮下来的那部分是我最爱的“焦糖色”，时而再烙个煎饼，叠落铺陈在砧板时下垂的“蕾丝花边”分外好看，起初我不爱拿煎饼卷菜吃，你就将它切成一指宽的长条让我拌着菜就着水吃，这个新颖的吃法我每逢吃煎饼必用，还常把它普及给我挚爱的人儿；您煮的多宝粥也是那么别致，黏稠的粥状得以能够分割分配食用，还总是在装碗后撒上少许白糖，我喜欢和哥哥一起分食一大碗，他习惯用勺子把粥划开成四个小扇面，我那四分之一的满足感如今犹在，也还记得那些年在您家就饭看的动画片，动画的主人公是个叫“露露”的女孩，俨然已忘了剧名，却忘不掉动画结束后的新闻联播半小时，也忘不掉小电视机上的红色绒布套，那正是改革春风吹进千家万户的好兆头吧；还有您炸的“馓子”，那种酥脆的口感无人能及、买之不来，我曾吞咽下的每一小截都有跟随时间节律的咔嚓回响声；您做的“拨疙瘩”也早已失传，知其用料者难有人会拨，会拨者也难习其道，失其精髓故而难得我心，闭上眼睛，再来回味一番吧，青菜清汤一碗面，一晃便是十多年，还有阳台上那根被挑起的扁担，曾是激励我好好吃饭的法宝，坐在上面摇着晃着才肯吃，我看过的红砖瓦屋顶已铺上了亮蓝的彩钢板，我眺望过的远处空旷早已被水泥的灰白充实，我俯首即见的那棵果树还在开花结果，我一直想探出窗外伸手摘果的悸动也还未消失；您尝试着专门给我煮的火锅，齐备的菜品不知您是在何时记住了我的喜好，您非要折回菜店给我补买的双汇脆皮肠味道真好，您切出的花型也真好看……

才发现沉下心来回忆时就尽剩些“吃”的印象，可能这就是所谓的“回味”吧。工作后的日子过的懒散了些，久不提笔的我因父母亲朋的建议与鼓励尝试着找回“灵感”，粗糙还请莫怪。还有我跟您在大前年春节时的自拍照，不知为何我再也翻不见了，或许就是让我留下遗憾，才能更用力地回忆，来弥补那些过去被我轻易忽视的光阴，只记得您那时头发银白皮肤还很好，视力更是比我好，您还跟我们一起熬了岁……

抬眼看，窗台上的茶花凤仙正开得艳丽。风已经停了，您也已在别处歇脚了，我们于对望中相看不厌却相依无存，也只能就此接受生命的凋零与绽放，目送您渐渐远去，希望您再回到最初的起点，还是那个曼妙的江南女子，还能够手握莲蓬，戏水捉鳅，采菱挖藕，任泥浆飞溅漫身……

奶奶，就此道别，也祝您一路安好。